落拓枣

CP翔喻

BGM:琢磨-许靖韵




00.

“我吗,我爱过的人不多,但是遗憾很多。”



01.

宽敞明亮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柔软的大床,年轻的男孩靠在上面,露出肌肉精壮的身体。他臂弯里蜷着另一个人,敞着丝绸睡衣的扣子,露出细白的骨头。

他正说着话,尾音放得平和,指缝里的烟烧到一半,灰扑扑的雾若隐若现。

身边的男孩眉目里是青涩,对着那具第一次开拓的身体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探索欲永远是个少年的自有物,像个庞大黑洞,吸收着生猛的目光。

年轻的男孩絮絮叨叨,讲自己十六岁的时候穿篮球裤上操,被教导主任提溜到领操台前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的离奇经历,讲十七岁夏天骑三公里自行车送加双杯椰果的甜味奶茶给校乐队提琴手的初开情窦。

然后他问他,你有爱过的人吗?

不多吧,只是遗憾很多。

他的烟快烧完了,常年陋习累积下来,指骨处都泛着淡淡的烟黄色。他常喝酒,常抽烟,常一边喝酒一边抽烟,喝醉了就被烫手的烟灰叫醒。

然后在衬衫上掐掉烟,抓起最近的一瓶酒咕咚咕咚五大口,催眠良方。

他在网上看到句过时的流行语,说你的良心不会痛么。他知道网友的认知世界都只是狭窄的一亩三分地,没良心的事情他们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没有人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喻文州知道自己有。

会痛,良心会痛,不过也没有很痛。

男孩又过来吻他,轻轻的、重重的、一次又一次的,他脑袋不灵光,阅历又太有限,警校关了他四年教出一个赤胆忠心。

世人爱一个道德边境上的人太难,而他爱一个人又太简单。

孙翔不知道怎么治他满身的伤,他不会算账,不会做生意,不会和那些旁门左道上的人开香槟周旋。他二十一年只相信一件事,叫法网恢恢。

也没想到,二十一岁这一年,他只想瞒天过海。

他顺理成章地用漂亮毕业单结束大学生涯,保送进全省一顶一的重案组。戴上警徽的那一天他对着五星红旗发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于是他义无反抗地接受任务,仗着新鲜面孔卧底在喻文州身边,做一个人体罪行记录仪。他战战兢兢地记录下每一笔不见天光的交易,却忘记反思为什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可以轻而易举地触碰到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内情。

在他看出端倪前,他的心脏已经被喻文州白色衬衫领口的镶钻珍珠填满。

他想解开那颗纽扣,看一看顶层办公室里真皮座椅上的那个人,心脏是不是红的,血液是不是可以流动,良心有没有受到谴责。

还有,他还能不能爱一个人。

答案是,可以。




02.

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很突然。

孙翔把咖啡杯放在喻文州的桌子上,转身离开前,喻文州叫住他。他面前放着一叠材料,第一张右上角是一张彩色照片,男孩笑容明亮。

“中央警区近身搏击第二名,世界警察手枪射击大赛三甲……”男人的声音和平日无差,“还有一个待审批的二等功。”

“念书的时候拿过全额奖学金,最好的一门是……刑事侦查。”

他对着资料一字一顿地念,那几张纸上记录着一个年轻警察所能拥有的最高荣誉。孙翔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平凡而优秀的前半生,被这几行寥寥概括,是一种遗憾。

裤兜里的便携式手枪开始发烫,他的手指忍不住地向内探伸,巨大的实木书桌遮掩了他的动作。只需要不到一秒钟,他就能摸到枪,瞄准上膛扣动扳机,三秒钟。

他的手抓着黑色枪筒:“不是刑事侦查,”

“是犯罪心理学。”

喻文州在笑,“我就在犯罪,我什么心理啊。”

孙翔顿了顿,说,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自己什么心理,我变坏了。”

“你又没有犯罪。”

喻文州又条件反射地想去掏烟,手指在裤兜里空落落地抓出一团空气,最后无力垂下。他不知道眼前的卧底为什么要红眼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双目发酸。

“我犯的是包庇罪。”

孙翔盯着大理石地面,“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你,算叛国吗?”

喻文州的手不自然地遮掩过自己的衬衫,用珍珠钮扣锁着的领口藏住男孩留下的痕迹。他想关上眼前的资料册,却无法不专注于那张两寸相片。

蓝色背景,黑色警服,属于新人的单杠肩章。那时候他还梳着板寸头,眼睛里也只有一片一览无余的忠诚,一颗心脏干干净净。

后来,孙翔由着喻文州给自己留长了头发,也由着他一丛丛在自己的心脏里栽种欲望的杂草。

喻文州祈祷,他不要放那一把火。

上帝作证,我爱你。

我恨我的信仰。

“然后,他问我,如果真的喜欢上我,算不算叛国。我说,你不要问我,你去问宪法。”蓝色囚服下的男人被略长的头发遮了面容,唇边是泛青的胡茬。

他如愿以偿地从狱警那里要来一支烟,躲躲闪闪地在口腔里吞云吐雾。他细白的手腕上挂了两圈银色镣铐,叮叮当当地击打着受审桌。

“然后,他就开始掏裤兜,掏出一把枪来,让我接受法律的制裁。我一挥手,我的人就把他包围住了,然后,他和你们联络的渠道也被我断了,我把他关起来,软禁他,拿他父母威胁他,让他跟着我干,给你们传假消息。”

警员飞快地敲打键盘,记录下罪者的口述,打印机运转,发烫的纸随着一根警局统一配发的圆珠笔递到男人面前,“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男人抬起头,把碎发拨弄到耳后。年轻警员头一次看见那么干净漂亮的眼睛,像盛着一汪水一样的好看,谁能想象这么一个美人,是重案组头号文件上的目标人物。

“没问题。”

他开口说了除去受审外的第二句话,第一句话是,他呢。





03.

年轻的男孩说,我不会成为你的遗憾。

喻文州手把手教会孙翔怎么抽烟。

从自己随身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来,让他用牙咬住。打火机犯了懒,迟迟点不着火。喻文州顺手扔了,顺着地板滚了几下就不见踪影。

于是只好俯下身来,用自己衔着的那一根上红红一点光火去燃他的烟头,小火苗纤柔地晃了晃身子,就在空气里稳定,白烟缓缓而出。

男孩儿呛得泪流,连连咳嗽,喻文州笑他不会换气,轻轻吻上他的唇,渡同样口味的烟给他。大抵是他有草莓口味的甜,小孩才犯了馋,生猛地舔他圆润的下唇。

他被男孩压在身下,由着他用牙齿撬掉自己的珍珠钮扣,“你们警校都这么教的么,对犯罪嫌疑人施暴的态度这么蛮横,当心我告你暴力执法。”

撕扯衬衫的动作慢了,“你们黑帮老大都长得这么好看么,当心我告你色诱国家公务人员。”

孙翔睡着以后,喻文州掀开枕头,那里安静地趴着一把手枪。

是他自己最顺手的型号,左右两只手都能顺利上膛发枪,弹夹里有五颗子弹的容量,但是这一把里,喻文州只放了两颗子弹。

他打开这把枪,熟练地清点子弹,然后重新把枪归位,盖上枕头。

身体蜷缩进被子,一只手轻车熟路地去探孙翔的手,指骨根根交缠后才肯闭眼,安心睡去。




04.

警笛声震耳欲聋。

在第一枚警示弹穿破天空之前,喻文州抓着孙翔的手,他利索地把随身的几把钥匙都装进孙翔的口袋,给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项链。

“钥匙哪一把开哪一扇门,你都知道的,项链按照上次我教你的方法打开,里面的芯片密码是咱俩第一次见面那一天的八位日期。

“听我说,现在出门,跟警察说你的身份,然后把钥匙和项链都给他,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别怕,什么都告诉他,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的,都告诉他就行。

  “不用替我瞒着,人各有命,气数到了就是到了,我自己清楚。”

他环着孙翔的脖颈,重重地吻了他的嘴唇,吃了满嘴咸咸的泪水。

“好了,乖乖回去当好警察,再也不要犯这个傻,当坏人一点都不好玩。”

最后把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褪下来放进他的掌心,“你拿着这个,如果,我是说如果,之后,我的人还有找你麻烦的,把戒指给他看,他就知道了。”

“去吧,别回头看。”

那把手枪还在枕头底下,喻文州却也没有再去拿。

他知道两枚子弹他最终也用不到,任何一种绝境里他都会给孙翔生的希望。同生共死四个字看起来美好,其实只是一种美丽的走投无路。

喻文州聪明一世,最讨厌的典故,无非败走麦城和乌江自刎。

他准备了一千八百种退路准备放手一搏,但最终,用自己这根烟点撒了另一根烟。

孙翔走了出来,迎接他的是头发斑白的老警长。他已经将近退休,孙翔是他亲手招进自己麾下的得意门生,新一辈里第一个得意之人。

年轻的男孩靠在警长的怀里,感受着他松枝一样的手抚摸自己的背脊,轻声说,好孩子,没事儿了,回家了,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他问,“喻文州会死吗?”

老警长回答,“他罪该万死。”






05.

被押解进来的犯人坐在审讯椅上,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他呢?

得到的答案是,“闭嘴。”

喻文州笑,他想起那天他揭露孙翔的卧底身份,男孩问他自己如果真的喜欢上喻文州,算不算叛国。

自己反问他,如果算呢,你就不喜欢我了?

男孩犹豫了,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也不是假的喜欢你啊,喻文州听见自己说。

傻子,这些话要是写在呈堂证供里,你就真的犯下滔天大罪了。他替孙翔重新润色了一遍谎话,为他营造好一个人民警察应该有的高大形象。

复核书盖章了,送它过来给喻文州签字确认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警长。

看着喻文州一笔一顿地写好自己的名字,老人皱着眉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他八个字,“打死不说,绝食等死。”

然后是一声叹息,“你不是个好人,却有很好的运气。 ”





06.

喻文州托老警长带一句话,“ 我没有遗憾。”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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